如婳也看着楚文王,他身材健硕,跟她一起藏身于树丛后面,他的高大威猛与她的娇小玲珑形成鲜明对比。他周身有一股戾气,让人很难接近。虽然他一直在用柔和的眼神看他,但她仍能看出他眼底的霸道和暴戾。
这场对话如此费劲,跟古代人谈什么天文学呀。一个对天文学那么感兴趣,一个拼尽全力都解释不清楚。好吧,在古代,除了荀璨,楚文王是第二个耐心听她“胡言乱语”的人。
“你说的话莫名其妙”,他说。
“大王把我从人群里拉出来,大王才莫名其妙”她说。
两个人对视着,都沉默了。人群处有嘈杂声传了过来,更多的火把燃起,光亮的范围又扩大了,但仍然敌不过黑暗。
楚文王转头向黑暗看了一眼,眉心紧蹙,似乎心事重重。如婳看着远处的如星星般散步的光亮,也着了急,不知道母后和若姮怎么样了,有没有被人群挤到。父王、息侯、蔡侯也不知道在哪里。他们找不到自己,该着急了吧!
心中有些焦急,转身欲离开:“我要走了”!
楚文王却不急,一把拉住如婳的胳膊:“不要着急,先别走”。
如婳的胳膊被他拉的疼了,有些不耐烦:“这个年代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么,大王不要拉拉扯扯,我才不想跟你说什么日食呢,你压根就听不懂,就当是天狗食日好了”。
楚文王不恼,温和看着如婳,转换了话题,和颜悦色道:“那咱们就不说这个,你是哪个诸侯的家眷,叫什么名字”?
如婳想了想,担心楚文王拉着自己不放。脑子飞速旋转,抬出了天下最高级别的王——周天子:“我叫如婳,是周天子的侧妃”。
哦,他眼光一闪,像是在天空盘旋的鹰隼发现了猎物一般,心情大悦。伸出手去,欲揭下如婳的面纱。如婳赶忙后退一步,拦下了他的手。他和善一笑,停下了手上的动作。
如婳暗暗打定主意,转身欲跑,刚跑两步,却被楚文王一把拽了回来,牵着她,两人向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。如婳拼劲了力气,也没有挣脱楚文王拉着她的手,跟着楚文王,跑的气喘吁吁。他一手擎着火把,一手紧攥着如婳。他力气如此之大,半拖着如婳,飞快地向前跑,不一会,就跑离了人群,人群的喧嚣之声,越来越微弱。
两人跑动带起强烈的风,火把也随着熄灭了。这时候才发现,不知何时,光明又回来了。仰头看天,太阳又露出了月牙般的一弯,四周仍是暗沉沉的,但已经有了微弱的光明,两人就借着这点光明,快速向前跑。
楚文王叹道:“果真,太阳又出来了,你说过这是日食,太阳一会就出来的”。
如婳放弃了挣脱的努力,任他拉着自己往前跑,努力跟上他的步伐,气喘着,声音中充满俏皮戏弄:“不是什么日食,你说的对,天狗把太阳吐出来了,是天狗,不知道得是多大的狗才能吞下太阳”,她故意拖长了声音。
他回过头来,诧异地看了她一眼,神情复杂。她眼睛灵活精怪地在他脸上一扫,似有嘲弄之意。她气息不定:“要去哪里”?
楚文王不答话,此时,眼前出现了大量的马匹和车辆,正是诸侯王们的车马。楚文王拉着如婳,走向其中一匹马,双臂一举,就把如婳托上马,然后自己翻身上马,扬起马鞭,马匹奋力扬蹄,跑了出去。
如婳心中不悦,一出场就没给自己留下好印象,现在还强行将自己带出人群,不知道要去哪,他的行为真让人摸不到头脑,更觉反感。
在马背上,一直扶着脸上的面纱,不被风吹下来。
太阳一点点外露,光明也逐渐增加,天蒙蒙的,像是黎明即将到来的光景。
一会功夫,就来到了诸侯王暂时居住的周天子行宫。这里一片寂静,只有各国诸侯王留下的一些侍从,默默做着各自的事情。看的出来,他们也被日食吓坏了,脸上仍然有惊恐的痕迹,但是随着太阳的光亮扩大,他们被惊吓的心逐渐平复下来。
来到一处院落,两个侍从模样的人见了楚文王,赶忙给他请安。楚文王不看一眼,也不应一声,只做出一个手势制止他们,拉着如婳直接往里走。想必这就是楚文王暂居的地方了。
他要干什么?如婳的心悬了起来。
两个侍从仍然呆在院子里,室内只有如婳和楚文王两个人。室内点着几支蜡烛,蜡烛光芒照到的地方有微弱的光亮。
跟这个行动怪异,又不由人分说的陌生男人共处一室,如婳有些紧张,只能紧张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墙上挂着一柄长剑,楚文王摘下长剑,思索一下,又将剑挂了回去。整齐叠好的棉被之下,有一把短刀,楚文王弯下腰,将它短刀塞进绑腿里面。
如婳似乎是明白了。参与祭祀的人员,除了周天子,任何人都不允许带兵器,楚文王身上自然也没有兵器。为了防止诸侯造反,周天子还在圜丘甚至洛邑周围,布下了大量军队,这样一来,诸侯王不敢轻举妄动,祭祀就绝对安全了。不过,楚文王这样火急火燎跑回来难道是为了拿这把短刀?
楚文王整理好绑带,直起身,正好对上如婳疑惑的目光,温言解释道:“还是身上有兵器更安全些。现在天色暗,正式心怀叵测的人下手的好时机”。
藏好这把刀,楚文王长舒了一口气,一直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下来。室内烛光摇曳,借着烛光和窗外微弱的阳光,楚文王看着如婳,觉得她的眼睛非常美,像一汪清水。
这样清澈的眸光,如清澈的溪水流动,有种亲切的感觉,怎么好像从哪里见过?
他才想到,不知她触动了心底的哪根弦,那根弦不断轻轻震动,他对她说话的口气一直很和蔼,看她的眼神也一直很温和,这跟平时的他大相径庭,他自己都觉得诧异。
室内的光线一直很弱,楚文王手托一支蜡烛,来到如婳身边。烛光盈盈,驱走了两人周围的黑暗。借着烛光,上下打量着如婳。她丝缎般的头发浓密黑亮,尚未束起,应该未行过笄礼,大概是个十二、三岁的少女,身量尚未长足。她带着面纱,他没什么可看,目光只好在她的眉眼之见流连。她的眉毛很好看,眼眸深处,有与年龄不相称的落寞,他看不懂。
面对他探寻的目光,她一点也不畏惧,也不躲避,反而也在上下打量着他。蜡烛在他手中闪亮、跳跃,他的眼中,亦有两簇跳动小火苗。他的眉毛浓黑,眉眼有剑一般的锐气,五官棱角分明,气宇轩昂,周身有冷漠之气。
两人离得这样近,近得可听见彼此的轻微呼吸声。甚至,他强劲的心跳,她都能听得见。
她身上的香气,毫无遮挡地传递过来,那种香气不似他经常闻到的脂粉香气,而是少女特有的淡淡体香。那香气很好闻,他深吸了一口,更觉得那香气肆无忌惮,围拢着他,直沁到他的心里,似乎让他忘掉了一切。
灵光一闪,她是周庄王的侧妃?周庄王的侧妃应该是行过笄礼的,那么她的头发应该束起来,不像现在这样披散着……
蜡烛“扑”的爆了个烛花,在空气中炸响,楚文王像被惊醒了一样,回过神来。
他的唇角噙着一丝笑,那笑容坏坏的,眉毛一扬,向她的面纱伸出了手。她的慌忙向后一仰,避开了他的手。再往后退了两步,碰到了一张几案,再无退路。
他看出了她的惊慌,坏笑地挑挑眉,不想就此放弃,跟进两步,蓦然间俯身,凑近前来,“啊”,如婳吓得叫出了声,连连摆手,她的手莹白如雪,反射着淡淡的蜡烛黄色晕光。
她躲避着他,身体后仰。他身体前倾,凑到她的面前。她一分分后仰,他一寸寸跟进。他离她那样近,他的眸光炙热,烘烤着她,他的身体很温暖,驱走了她周围的寒冷,陌生的男性气息缭绕在她的鼻尖,周围的空气里全是他的气息。她的心狂跳不止,脸色绯红,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。
她忍无可忍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眼里有惊慌和愤恨,她的样子更勾起了他的兴致。他很想知道面纱覆盖下的面容是什么样子,这个念头攫住了他,必须马上实现,否则心上像无数只蚂蚁在爬,让他的心奇痒难耐,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。
他耸眉挤眼,满眼满脸都是笑意,再次朝面纱伸出手,手指已经触到面纱,眼见就要将面纱揭下来。她的身体再次大幅度向后仰,身体失去重心,一下跌倒,扑通一声,跌坐在几案上,痛的她咧嘴,啊的一声,轻声叫了出来。
正在此时,外面一直安静的院落里传来了细微的声音。